来源:淡墨文成
杨山底,一个有故事的村庄
作者/胡加斋
老家吴岸与杨山底隔谷相望,鸡鸣狗叫声彼此可以清晰听见。小时候,我常常跨过吴岸桥去杨山底看望外婆。时光荏苒,岁月如梭,外婆、舅舅相继仙逝,我也去外地工作多年,但杨山底的记忆却总像晨雾一般在我的脑海里缭绕着。由此,我约了一帮文友去杨山底探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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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,我们驱车从县城出发,经西坑,过绵羊场,约行两小时便到了杨山底。一下车,抬头便是满目青山,郁郁葱葱,连绵不绝。在一个小盆地里,数十幢房屋依山而建,错落有致。屋前有一条小溪缓缓流过,岸边是一片宽阔的田地。此时正值春播时节,不少农人戴着斗笠在田里耕作。田里的水在阳光下闪着白光,似横放着一面面镜子。
▲杨山底村
杨山底,地处文成西部山区,离县城直线距离约13公里,据《文成县地名志》记载:早年因山上长着许多杨梅树,习称杨山,村在杨山底(里)面,故称杨山底。旧时属青田县内八都,新中国成立后历属西坑乡、石后乡、岭后乡、岭后公社、西坑镇,年与岭后村合并为岭垟村,年5月岭垟、富垟、三合三村合并为岭后村,现属铜铃山镇。
▲村前水田
因杨山底土地肥沃,气候宜人,早年便不断有人迁来种作。全村在籍人口余,有叶、郑、纪、吴、刘、赵、周、胡、李、翁、钟、金等10余个姓氏,分别居住在三条坳、取山头、底湾、上寮、下寮、沙派岭脚等地段。我翻阅村里各姓氏族谱后,得知叶姓迁入是最早的。据《石门叶氏宗谱》记载:叶氏进根、进滔(字明镇)兄弟俩,于清高宗乾隆卅八年(癸巳)从石门迁居杨山底三条坳,至今已有年历史,历8代。其次便是郑姓,于清道光年间从下庄迁入,历8代,约年。李姓、翁姓的迁入均与叶姓相关。李姓于清同治年间“文”字辈从上垟上斜来到山条坳,替叶姓人家做长年而居留下来,历6代,约年;翁姓则于民国十四年(),塘头四岁孩子随母亲改嫁到三条坳,年在沙派岭脚盖房子定居下来。其余较早迁入的有赵姓、刘姓、钟姓和纪姓,相继于清咸丰、同治、光绪年间分别从大峃龙川周垟坪、西坑、江西下田、赤沙迁入,-年不等。较迟迁入的有吴、周、胡等姓氏,皆不足年。吴姓从民国丁巳年()自垟丼先迁吴寮,年再迁至杨山底,历4代,93年;周姓因房屋失火,长卓公自鳌里于年迁入,历5代,92年;胡姓民国时期从吴岸迁入。
▲雌雄山
小时候我在外婆家里常听村里的老人说“七笼鸡八笼鸭”的故事,至今记忆犹新:相传古时杨山底风水很好,在朝廷当官的人很多。村对面有两座山,唤作“雌雄山”,白天开启,供人们进出劳作;晚上闭合,防止盗贼进来。村人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安居乐业。村里有个石米岩,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米流出来。由此村里人养了许多鸡鸭,鸡鸭长大了宰了一只又长一只,总是宰不完,叫作:“七笼鸡八笼鸭,杀了还有八十八。”
▲苦槠坪
当地有个苦槠坪,有七兄弟在那里立了个寨子,人们称寨主为“草王”。彼时陈淌在银坑洞里挖银,银挖回了挑着担子经过杨山底的洞桥,又有歌谣:“大路上大路下,三步上三步落(下),金银三满担。”苦槠坪“草王”劫了银担,陈淌便怀恨在心,请来江西阴阳报复。江西阴阳看到杨山底后山有一条龙脉,就想办法把龙脉截断。于是夜里就偷偷在后山挖土,结果夜里挖了白天又满起来。后来就宰了一只白狗,用白狗的血祭祀,那里的土就满不起来了。杨山底的龙脉被破了之后,雌雄山就不再开合了,石米岩就不再流米,鸡鸭宰后就不再增加了,在朝廷当官的人也没有了。
故事很平淡,结局也不完美,但在村里却广泛流传。我想究其原因,不外乎在那食不果腹的年代里,人们对风衣足食生活的强烈向往。细探故事的结局,又似乎告诫人们:美好的生活要靠勤劳的双手去获得,靠自然恩赐和强行索取是行不通的。
▲洞桥
“七笼鸡八笼鸭”的故事给杨山底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,我在村人的指点下去寻找故事的根源:“草王”立寨的苦槠坪原先是杨山底最热闹的地方,那有一座学校,边上有一个小操场,操场边长着一棵好几百年的大枫树。小孩子们时常在那里游戏玩耍,村人在学校里选举开会。学校停办后村人便拆掉校舍,在那里盖起了洋房。为了居民的安全,大枫树也被砍了;“雌雄山”屹立在村子的西南面,原先村人进出都要经过那里的山坳。如今道路改向别处,那里长着密密匝匝的杉树、榅树、松树;“截坳”静静地立在杨山底的后山,坳里的松树在风中摇曳,我的耳边传来阵阵松涛;陈淌挑银经过的石拱桥坚实地立在溪上,弯弯的桥洞如挂着一轮圆月。溪水从桥下潺潺流过,溪边长满各色水草;石米岩则被当地人取走作为建造房子的石材。
▲七树聚会
村人说:“我们村里还有一处神奇的地方。”我们紧跟在村人身后,沿着一条田间小路来到一处山脚下。那里是村里的土地庙,庙周围毛竹林立。村人指着土地庙的后山叫我们看,只见在不足五十平方米的泥坎上,长着杨梅树、红豆杉、漆树、枫树、山龙康、毛栗、苦槠树等七种树,村人称为“七树聚会”,蔚为奇观。其中有一棵苦槠树约有余年的历史,树径约1.2米,高15米许,枝叶繁茂,隐天蔽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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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驱车经过一条机耕路向杨山底西北处驶去,道路狭窄,两边的荒草杂树擦窗而过。车子在一处石墙边停了下来。此处便是三条坳,因该地有三条山坳而得名。三条坳原先有两幢房子,住着叶、翁、李三姓人家,人口50余,后相继搬迁至杨山底居住。原先的主人在废弃的房屋地基上栽上榅树、杉树,如今已长成两层楼房那么高。我们从树底下、草丛间钻进去,只见里面尚存几个废弃的灶台,还有柱脚、水缸,场地面积宽大,可想而知当年屋里定然热闹非凡。
▲房屋旧墙
▲三条坳房屋旧址
站在残垣断壁前,杨山底的一位老人向我们说起了一个悲壮的故事。
年春,粟裕率领红军挺进师多人从庆元南垟到达瑞青泰地区,在东家寮割草坳遭到国民党驻上垟独立九旅某营的伏击,在峡谷中两面受敌,红军乘晨雾弥漫冲出重围,10多名红军战士牺牲,有6位在战斗中失散的挺进师战士,在长坑源弥勒丼炭窑遇见杨山底的彭齐球、彭齐招、赵长崔和岭后的郑吉儿等4位农民。失散的战士在长坑源密林隐蔽下来,烧炭的农民主动给他们送米送菜、送药,掩护他们脱险归队。
▲长坑源山场
年7月,在瑞青泰县委和梅南直属区刘达云等同志的组织发动下,杨山底建立地下党支部,党员有纪孔枝、翁长枝、彭齐球、彭齐招、李喜绍、吴仲义、翁明海、叶凤良、纪孔春、刘开顺等,后补党员有叶喜藩、郑长林、钟玉超、叶凤连、李作廷等,纪孔枝任书记(后翁长枝、吴仲义)。三条坳地处偏僻,往北经底后坑、吴岸溪与长坑源山场接壤,那里山高林密,人迹罕至,是开展秘密活动的理想之处。夏盛钮、刘炳发等革命同志时常到三条坳开展革命活动,杨山底的党员群众积极做好掩护和后勤工作,为革命同志送菜送饭、送情报、站岗放哨、当向导。
年下半年,国民党在青景丽地区驻重兵“剿共”,对革命根据地实施武装“清乡”。因叛徒告密,国民党匪徒建立革命同志“黑名单”。他们先后来到岭后、三条坳、烂井湖等地方,挨家挨户进行搜捕,见人就抓、见物就抢,给当地党员群众造成重大损失。
▲去底后坑的机耕路
年2月,国民党保安团来到三条坳,革命同志立即撤到底后坑炭窑隐蔽起来。保安团抓住三条坳叶希绍和叶凤良(共产党员,当时年仅17岁)叔侄两人,要他们说出党的秘密。两人坚贞不屈、守口如瓶,保安团将叶希绍绑在中柱上拷打,将叶凤良在中堂里施行坐老虎凳、拉长面等刑法,把叶凤良折磨得死去活来。因叶凤良是“黑名单”成员,保安团准备把他拉出去枪毙。三条坳程氏(叶喜藩夫人)急中生智,端着一“谷筪”的谷,以去踏碓翘舂米为名,借机来到杨山底找到周国如(当时在上海当国民党“盐兵”)。周国如穿上军服,立即来到三条坳为叶凤良做保,保安团才放了叶凤良。当时叶凤良已奄奄一息,家人向他泼了凉水后才慢慢苏醒过来,最后捡回一条命。
我们怀着崇敬的心情离开三条坳,默默地缅怀那些为革命事业做出重大贡献和牺牲的人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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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山底的人们历经风霜雨雪之后,终于迎来了新中国的曙光。新中国成立之后,他们分田分地,互助合作,演绎出一场场翻身做主人的故事。
▲垟头
年秋,岭后管理处在杨山底垟头创办农场,主营农业和牧业。场工有郑圣友、郑长黄、胡加顺、纪孔书、赵沛言、赵延岭等,负责人纪孔书。场工们以冲天的干劲种了30多亩地,养了30多头猪,产出全归集体所有。
垟头农场终究因经济困难于年秋停办,但给后人留下宝贵的财富。我们站在沙派岭脚下抬头眺望,只见垟头地界树木葱茏,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。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幅热火朝天的劳动画面:劳力们挥着锄头,挖着土,种植着庄稼。妇女们敷着拦腰,提着木桶,“吁吁”地喂着猪……
▲菖蒲垟
年,杨山底社员积极发扬党中央“植树造林,绿化祖国”的号召,创办菖蒲垟小林场。杨山底、吴岸的社员们自带粮食,来到菖蒲垟的荒山里,挥着锄头,在长满蒙干草、龙枝的“蘑菇岩”地上挖出一条条水平坦,栽上杉树、榅树,面积达亩。创办之初,由社员合作护林,三年后由叶凤良一人负责看护至年,年开始转为村民承包。如今菖蒲垟那里的松树、杉树长得密密麻麻,一株株秀芹挺拔、郁郁青青。
改革开放以后,杨山底的人们为了追求美好幸福的生活,纷纷走出家门,来到温州、瑞安、平阳等地,有的当上技术工人,有的开起了店铺,有的办起了家具厂。也有的踏出国门来到意大利、葡萄牙等地,从事餐饮、服装等行业。他们不畏艰辛,敢闯敢拼,创造财富过上优裕的生活。不少莘莘学子通过刻苦学习考上大中专院校,毕业后有的成为教师,有的成为医生,有的成为机关干部,在不同的岗位上默默地为社会作出贡献。
▲新居
在党的阳光照耀下,杨山底的生活环境得到很大的改善。年,社员们在公社党委的组织下,架起柱子,从银坑坦拉来电线点上电灯,改变了“火篾当灯草”面貌。年,在当地政府及有关部门的支持下,杨山底村发动群众义务投工,建起岭后至杨山底的机耕路。2年拓宽改建,年对机耕路进行路面水泥硬化。7年,政府将杨山底至三条坳的竹林间道建设立入“一事一议”项目,县交通局、林业局、当地政府等单位拨款70余万元,建成杨山底至三条坳的林间道约2公里。如今村里还安装上了路灯,建起体育建身点。
夕阳西下,我们驱车缓缓离开杨山底。我回味着在杨山底采撷的些许神奇、悲壮、美妙的故事,或感叹,或敬仰,或欣喜。日月朝暮,四季更替,杨山底的故事定然更加优美动听、沁人心扉。
?E·N·D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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