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木人间菖蒲的修行 [复制链接]

作者简介

蔡英，女，汉，年1月出生，大学本科文化，望城桥驿人，湖南省作协会员。年出版散文集《水墨村庄》，有多篇散文发表在湖南日报、长沙晚报、长沙通讯、长沙人大等刊物。

菖蒲的修行

编辑/雨中木槿文/蔡英

菖蒲，古意缭绕的两个字，念起来极庄重，隐隐有些孤清的气息。从字面上，就能看到一幅水波澹澹、草色青青的乡间图画。读诗经时，惊喜地看到“彼泽之坡，有蒲与荷”的句子。果真，菖蒲是从《诗经》中长出来的草，和蒹葭、荇菜、卷耳这些植物一样，带着诗的特质，词的优雅，曲的流畅，青翠了千年，惊艳了时光。初识菖蒲，只因小时放牛时，父亲一再嘱咐，千万莫让牛吃那“菖蒲”，有毒的。那头大水牛由附近七户人家供养，耕种着几十亩田地，照料它可马虎不得。我好奇地看着这水草，青青翠翠的煞是爱人，怎么可能有毒呢？可大水牛似乎并不知道这秀丽的水草有毒，时不时想咬一口。有次我贪玩捉蜻蜓去了，它竟偷吃了一丛菖蒲，当晚便拉起肚子，父亲狠狠骂了我一通。从此，我便记住它。后来，在药书上看到“菖蒲全株有毒，根茎毒性更大，口服多量时产生强烈的幻视”时，着实吓一跳。

　　在我生长的村里，菖蒲是常见的野草，它们群聚而生，择水而居。冷寂的冬日，池塘畔冒出一点点尖锐的绿色，那绿色淡雅淡雅的，却刺破了四周灰蒙蒙的底色。春天，菖蒲率先百草蓬勃起来，青青的茎，尖尖的叶，像指向一把把天宇的利剑。这剑，并没有凛然肃杀的剑气，而是温柔的妩媚的，弥漫着青春少年的气息。待到五月，它们已长得极为繁盛，远远望去，是一片青纱帐，倒映在水里氤氲起一片烟雾。若有风吹过，它们扭着腰翩翩起舞，时而前伏时而后退，时而左倾时而右倒，一举一动都极轻柔极富美感。蹲在水边洗衣的我，听着它们窃窃的低语，轻盈的欢笑，醉醉地入神，衣裳沉到水里也不知了。菖蒲长得最翠绿的时节，端午就姗姗而来。所有的传统节日，我喜欢端午，因为它充满草木的芳香和清气。每年端午的正午，父亲便从水边割一大把菖蒲，还从后山砍一些艾草回来，摊在禾场里晒。阳光炙热，艾草和菖蒲鲜嫩的枝叶不胜娇羞，一点点缩卷身体，不久就被挂在门前与窗口。简陋的老屋里，夏天充盈着浓郁的草香，纯正的药香。父亲说，五月是毒月，南方湿气很重，蚊虫蛇蝎等五毒尽出，人容易生病，而艾草和菖蒲可以辟邪去病，故端午节也称“菖蒲节”。原来，乡间随处可见的菖蒲和艾草，竟是驱邪避毒的神剑利器。于是菖蒲在心中的形象，一点点高大起来。

　　近些年，我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草木，拍草木，写草木。平时，为更好地了解草木性情，也翻阅了一些关于中草药的书籍，得知菖蒲是常见中药。它始载《神农本草经》，列为上品，主治“风寒湿痹，咳逆上气，开心孔，补五脏，通九窃，明耳目，出音声。”那么，全株有毒的菖蒲如何能入药呢？直到读《本草纲目》才明白，“菖蒲凡五种：生于池泽，蒲叶肥，根高二、三尺者，泥菖蒲，白菖也；生于溪涧，蒲叶瘦，根高二、三尺者，水菖蒲，溪荪也；生于水石之间，叶有剑脊，瘦根密节，高尺余者，石菖蒲也……服食入药须用二种石菖蒲，余皆不堪”。原来，村里水边生长的是泥菖蒲或水菖蒲，不能入药，入药的则是生在水石间的石菖蒲。石菖蒲倒是天生的香草，散发着一种独特的芳香，清新又浓郁，闻之令人忘俗。古时，书生们秉烛夜读，案上供一盆清秀的菖蒲，可以起到收烟护目的功效，而折一段叶子闻闻香气，亦有提神清脑的作用。菖蒲，可怡情可养性，是书斋中祭奉至圣先师孔子不可或缺之圣物。当然，这供在书房里的菖蒲可不是粗枝大叶的泥菖蒲，而是长在石缝里的石菖蒲，以叶片细密短小为佳。友人的茶室便用陶盆供着一撮石菖蒲，叶片细长似虎须，铺着极干净的细沙碎石。其青翠的细叶比兰更纤瘦，映在清清浅浅的水里，让人心生怜惜。将如此美丽清雅的草作药，不知开单的医生作何想，是不是像我一样不忍呢。奇怪的是，作药的石菖蒲却“然止可为佐使，而不可为君药”。它们不可为风光无限的主药，却甘为默默无闻的配角，大约与其长年修炼于深山涧谷有关吧。若不是胸怀苍生，若不是慈悲满怀，谁能忍受如此孤寂如此清冷的修行呢？
　　石菖蒲是书生案头清供的雅物，也是文人们笔下的妙物。在花鸟画兴盛的清代民国，菖蒲则是画家们笔下可爱的植物，郑板桥有题画诗云“玉碗金盆徒自贵，只栽蒲草不栽兰”，金冬心更是将书斋起名“九节菖蒲馆”，八大山人、吴昌硕、齐白石等常以菖蒲为题作画，近代文人郑逸梅则盛赞菖蒲“有山林气，无富贵气。”他们笔下的菖蒲古拙，苍茂，清雅，别有一番隐世脱俗的意趣。

　　一直喜欢在山间行走探访，虽不曾留神虎须菖蒲，普通的石菖蒲倒常见。黑麋峰的深涧里，清亮亮的山溪里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圆形卵石，石菖蒲就零零散散地生石缝里，纤细修长，青碧可怜，越看越爱。因为喜欢它们自由自在生长在溪涧的样子，不忍心其遭受迁移破坏之苦，所以对随意采挖石菖蒲的行为甚为痛恨。有兰的幽雅，竹的飘逸，有梅的素洁，菊的清高的石菖蒲，清幽山间才是最佳的居地，滚滚红尘万丈，纷纷扰扰的浊世岂不是玷污了其素洁的身魂呢？
　　春去夏来，生在乡间的泥菖蒲，该长得茂盛如烟了吧？山间深林修行的石菖蒲，该生得亭亭玉立了吧？这样想着，菖蒲那特有的香气，便穿过丛林和田野，穿过山川与河流，袅袅娜娜地送到我的窗口，在我心里潺潺地流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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管理员：瓜瓜

常驻作者：雨中木槿蔡英

校对：虫儿絮语关心Zhen周娟

美编：雨中木槿兰心

点评：秋水无痕蓝天

诵读：流星

植物绘画：云裳

本期校对：关心制作：雨中木槿

爱人间，近烟火，悦山水，赏花开花落，看云卷云舒，写草木人间。

”